駝鈴聲響起，獨自在事務所裏的千山回過頭去，暮雪正好推門進來。

披頭散發、脂粉未施，這與暮雪平日裏精致的模樣大相徑庭。

千山看著她笑了笑，“很急？”

“你……”暮雪站在門口，只吐了一個字出來，像是嘴唇被什麽給粘住了，頓時說不出話來。

“娘娘告訴你的？”千山又問。

暮雪點頭如搗蒜。

“眼看著就九百年啦，咱們到此為止吧！”

這是結束，再也不想讓命運糾纏一處。在喜神殿九百年，暮雪如何不知道，如果再入輪回，她與千山可能再也無法遇見。

九世姻緣，那還欠下的三世怕也將煙消雲散。

嘴上說著要做滿了功德去姻緣橋上打開姻緣鎖，往後生生世世與他再無瓜葛，但現在，她舍不得。

她一直都舍不得，只是一直都只顧著自己的那些恨與怨，從未仔細看過這九百年來的陪伴。

除去這九百年，那六世，千山到底又欠了她多少呢？

人之姻緣，大抵就是相欠相還。如果一直都是千山欠著她。那麽，怎麽可能六世都是一個人在欠，一個人在受苦。

她，也欠著他的，所以才這樣不斷地糾纏。而她，直到那個半大孩子把她罵醒，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和偏執。

“以後，你好好的。無論是在喜神殿，還是去別的地方，又或是入輪回，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喜樂。”

說完這話，千山轉過身去，九百年的鬼差生涯在他的腦海裏一一閃過。

“千山，我……你知道我這個人，我說話有時候不過腦子，就是圖一時痛快。你從前說過我很多次，可是……我一次都沒有改……千山，你能不能，能不能別走，別入輪回？”

暮雪走到千山身後，那雙顫抖的手想付出一個挽留的擁抱，但她卻遲遲不敢碰那個熟悉的身體。

“為什麽？”千山問。

“因為……因為……”暮雪咬著唇，沒敢說出口。

一直那樣狠絕，一直都拿最紮心的話刺他，現在她又有何資格說舍不得，說不想讓他走。

“暮雪，我累了。想在輪回之後，過一場與從前完全不同的人生。在喜神殿九百年，看了人間無數姻緣，我也懂得了一個道理。

喜歡一個人，就得告訴她，讓她知道，讓她看見，讓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，而不是只在心頭便好。

我想，你也學到了很多。九百年間，改了無數的姻緣，但最後發現，姻緣其實無所謂改與不改，所有的好姻緣都是彼此成全。

一個人的成全，永遠都是孤獨客。我希望自己，來生可以活得像付局那樣通透。”

千山很少說這麽多話，而他與暮雪在一起，除了工作，大部分時候都在爭吵。

一開始，他會讓著。後來，便是彼此刺痛.

現在，終於能心平氣和了，那便是盡頭。

暮雪此時已然淚流滿面，卻極力忍住哭聲，但千山還是發現了。他微微皺了皺眉頭，吐了口氣，然後才轉過身來。

“你笑的時候更好看，以後，都不要哭了，笑著生活，把過去都忘掉。”

這一次，他沒有替暮雪擦去淚水，只是那樣看著她。

賀餘和姻緣冊從後院出來的時候，看到的就是兩個鬼相對而立，一個哭著，一個皺著眉頭看著。

“暮雪姐。”賀餘上前抱住了暮雪，暮雪頓時泣不成聲。

“千山，跟我來。”姻緣冊道。

千山點了點頭。

這是附近某棟大樓的屋頂露臺，視野很好，也無人打擾。

姻緣冊走在前面，像是個老成的小大人，而千山則恭敬地跟在後面。

天空烏雲密布，像是將有一場大雨不期而至。

“你在喜神殿九百年，我許你一個願望。”姻緣冊說道。

“千山不敢！”

“不敢？”姻緣冊笑了起來，“看來，你知道我是誰。”

“不算知道，但大概有個猜測。”千山道。

“說說看。”

“我與暮雪過往六世，恐怕是老板和幽都大帝都不會知道那麽詳盡。能如此清楚我與暮雪過往的，恐怕只有生死簿和姻緣冊。

生死簿記錄一個人生生世世的起伏，而姻緣冊記錄生生世世的情緣。

你既然是娘娘的兒子，那應該就是姻緣冊。雖然我不知道姻緣冊為什麽會化形，但所有存在，皆有理由。”

姻緣冊並未反駁，千山便知道，自己猜對了。

他在喜神殿九百年，從未聽說，姻緣冊會化為人形，還是個跟喜神長得那麽像的半大孩子。

“你很聰明。像你這樣男人，暮雪那個蠢丫頭配不上你。下一世，給你選個好姑娘。”姻緣冊道。

“下一世，我只求不負別人，相守到老，足矣。”

“你倒是不貪心。這倒不難，成全你便是。”姻緣冊許下承諾。

千山看著眼前的半大孩子，這便是掌管人間姻緣十幾萬年的姻緣冊，按說，他早已經該看透了所有的一切。可是，他卻因為暮雪的一句玩笑動了殺機。

那個傳說中的故事，難道是真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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